芥川龙之介下雪时要不要打伞

【太芥】

一篇清凉的短文




“难得的下雪天,不出去走一走实在太可惜了。”芥川捧着热茶,再一次说。

“好吧……就按你说的来。但只有五分钟,不能多了。”

“我真的没想到您这么怕冷,”芥川从落窗移回视线,移到太宰治身上,“不……哪怕您像这样抱着炉子出去,也会因此烫伤的,何况这样并不利于您的形象。”

太宰把自己和暖炉用被子裹成一个球,脚下缓慢移动。他来到落满白雪的院子里,在木质回廊上轻轻呵了一口气,只露出一张脸来讨好地看着芥川。

 

 

横滨的雪即使在冬天也格外稀少,今年却是格外寒冷。两人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身边稀稀拉拉地快步走过几个行人,大衣在风中飞扬行色匆匆的样子,想必是雪夜着急赶回家迎接晚餐的丈夫们。

太宰治穿着厚实的长外套与毛织套袖,裹着毛茸茸的围巾,双手不停地为取暖而搓揉着。

“芥川,你真的不冷吗?”

相比之下,芥川身着浅灰色略微加厚的麻布和服,除此之外便只围了一条深灰色的长围巾,连这都还是太宰治极力要求他加上的。芥川摇摇头。

“真是神奇啊,莫非你是妖怪雪童吗?对第一场雪视若无物一般的。”

 

“其实五分钟已经到了来着。”芥川看着掌心化开的雪轻声道。

太宰撑开一把红色的伞,纤长的伞骨在他手腕摆弄下打着转儿:“所以呢,你身体不好,继续这样弄湿了头发就不行了。”

芥川扶着他的胳膊,乖顺地来到伞下。

 

太宰握着伞柄,一节手腕露出来,空气冰得直发抖。芥川笑:“果然还是我来吧。”他将伞斜扛在肩膀上,走出几步,颇有几分尾崎红叶的姿态。

“你知道吗,赤色的伞将你映衬得一下子有了实体,”太宰看着他的眼睛,笑道,“不然总是穿着灰暗的衣服就要消失在雪里面了。”

“我本是活在阴影下的无趣之人,何来色彩一说。”芥川转着伞骨,悠悠道。

“如今还说这种话吗?明明已经托付于我……”

太宰一只手环住年轻的恋人,仗着漫天雪幕的掩映偏过头想要去吻他,时候不巧,芥川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

看到太宰一脸怨气的表情,芥川扑哧一声微微笑起来,接通了电话。

 

 

“新年参拜,总没有不去的道理。”芥川知道自家尊师兼恋人会说什么,继续道,“我们应该为中也先生把家里收拾一下。”

“可要是中也来了我们家,总部和行动队那一大群闲人就都要来了!”太宰抗议道。

“我家里的人和您的好友反正也要拜访的。”芥川夹起一块烤秋刀鱼,一边嚼一边说。

大雪下到第二天,院子里白茫茫一片了,从落窗望出去,好像天空映照在两人家中的院子里一般。

太宰看着细密的初雪,夹了一筷子年糕:“好吧,好吧,我要让他记得自己带年糕来。”他嘟囔道,“让这些扰情趣的人都被我们闪瞎吧。”

 

 

自入冬自来,两人便在横滨城郊寻了一处小院,住在了一起。客厅大约有八叠大小,若有朋友拜访也绰绰有余了,不过事实上自从乔迁,还未有第三人踏足。

看得出来,因此芥川对中原中也拜访一事颇为上心。

“果然比起猪牛等肉类,还是买一点青鱼子会比较好吧?”芥川在冰柜前斟酌道。

“你居家点数真高啊。”太宰双手抱胸,“我还以为银是做饭的那个。”

“身为兄长,家里的事情要多承担才是。这次身为主人,招待宾客也不能怠慢。”

太宰绕过购物车,来到他身边,偷偷握着他的手凑在耳边,“那么,太宰家的事宜就全权交给你了哦?能干的芥川龙之介先生。”

芥川脸红了。他绷着一张脸,把保鲜盒举起来做出要挥在自家恋人脸上的架势,但是他脸红了。

太宰嘻嘻笑着,顺势从他手中接过那盒青鱼子,摆在购物车最上。

 

 

中原中也按响了门铃,迎接他的是恭恭敬敬立在玄关处,一身浅灰色和服的芥川。

“新年好。今年这场初雪下的,真是吓人啊!”门外的中也难得一见地穿了一身棕色织花和服,笑得十分爽朗,一头赤橙色发丝沾了些许细雪,仍旧十分张扬。

他向芥川鞠了一躬,明朗地举起手里一大把挂袋,“总部那帮人带给你们的礼物。陈酿红酒,收藏品茶具,新的和服衣料。这是我的份,年越荞面,正好你们搬来之后还没来拜访过。我们虽然不算邻居,不过也当是乔迁面啦。”

芥川笑着领他进门:“中也先生,谢谢,请快些进来吧!我们都要等急了!”

中也对他以往罕见的灿烂笑容愣了一秒,被屋子里太宰治不满的呼声吵了回来:“喂喂,就算看呆了也不是你的,小矮人别盯着我家的人发愣啊。”

“吵死了你这青花鱼,仗着是自己家不能拆房子就耀武扬威啊!”

中也摘下帽子,远远地朝他大喊道,一边跟着芥川穿过走廊:“芥川你……看起来最近气色不错哈。”

中也性子直,想了半天措辞也没想出合适的,不由得抓了抓头发。

“是的,”芥川没回头,低声说,“托您的福。自从搬来这里之后,受的伤痊愈了很多……心情也史无前例地平静下来。”

“我们也没法对你们两个放心……不过我想至少这里没人打扰,能有个陪伴就再好不过了。”中也道,“难得一年到头了,好好休息吧。”

 

 

“说了让你自己带年糕来的啊?!”

中也举起巨大的木槌,向石臼打下去,气得几乎跳脚:“你看你哪有做主人的样子,懒懒散散地卷在被子里真的超级像一只咸鱼卷啊!”

“我在给尊贵的客人准备暖炉,行了吗?”太宰狡辩道。他从桌前爬起来,来到走廊外,“这么冷的天,如果不多多运动的话,过会儿一定会冷的要死的哦!”

芥川切好红萝卜和白萝卜,卷起海带,魔芋,黑豆,鸡蛋卷和青鱼子,端上客厅支起了煮锅,听了太宰这话便隔着落窗笑道:“家里的暖炉可没有那么不耐用,应该说太宰先生太过畏寒才是。”

“中也,你没见过芥川抗冻的本事呀。”某位亲力亲为打年糕的贵客刚刚结束工作,太宰便嬉笑着拉拢他,“雪最大的那天,傍晚时候他突然说想要出去散步,连围巾都不带呀。”

 

 

芥川不畏寒冷的天气,这事中也早有耳闻。当时太宰治把幼小的徒弟第一次捡回来,他就展示出了在冰天雪地中一个抖都不打的惊人天分。

当时太宰是这么说的:“我以为他是小孩子耍性子故意不进屋,为了挫他的锐气就拉着他两个人都没进屋,站在外面雪里面。我本来以为我一个成年人肯定站得比他久的,结果!”他猛地灌下一杯酒,垂头丧气地跟身边的两位酒友诉苦道,“站了一个小时,我的胳膊都要冻得掉下来了,芥川还像一只南极企鹅眼睛骨碌碌到处乱转!”

“真是的,前辈的脸都丢光啦!”后来楼里的人都听说了,太宰抱怨道。

不过那时芥川并没有闲情看他丢脸,因为他一门心思都扑在漫天纷纷扬扬的大雪中。

太宰觉得这事很神奇,作为一个身体孱弱又有肺病的阴郁青年,照理说不该有余裕站在雪中,而且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他有时候好奇问,你不冷吗,不用打伞吗,芥川却总是呆愣愣的,不为所动。到了后来训练时才意识到这孩子有惊人的专注力,看着下雪,就像他面对老师而战斗,身体上的一切禁锢全部因精神集中而消减了,总是带着那股揉碎一切的架势,仿佛半空中生活的碎片划得遍体鳞伤,然后飞溢出的血花融在寒冷的结晶体中。

这样的孩子,让人没法不心疼。

 

 

三人围坐在餐桌旁,暖融融的食物香气飘散出来,氤氲了屋外的白雪。

“没什么新年贺礼,开了我这瓶87年的葡萄酒吧。不是自夸,这可是珍藏品,轻易都见不到的哦!”中也甩着微长的橘色发尾,兴致勃勃地往高脚杯里斟酒。

太宰嗤笑一声,从暖炉下搬出了一碟烤鱼:“难得小矮人出了点力气,我也大发善心做了你总是念叨的青花鱼呢!可惜蛞蝓这玩意太难抓了,要不然你想吃二十盘都能到哦!”

“打死你信不信啊!”

芥川解下围裙,筷子戳了戳煮锅里的魔芋丝:“招待不周,还请中也先生见谅。也请您和我们一起享受这个新年吧!”

三人举杯,脆响回荡在头顶。年越荞面在锅里吸收了鲜美汤汁的醇香,渐渐变得圆润晶莹起来,年糕在烤炉中滋滋作响,甜糯的丰收滋味在不大的房间里弥漫开,连带着落窗外的绵绵细雪似乎都染上了温暖的气息。

这时劳碌者才真正感到了新年的降临。远远的,他们仿佛听到了街道上人们的欢呼,提灯笼者奔走相告,小家庭围绕着劈啪作响的炉火,更远的河滨上,有花火舞上天空。

 

 


“啪”

三人在神社合掌祈祷,摇响了铃铛。每个人默默许下自己的心愿,就在这数十分钟内抱着明净到空无一物的心境,带着新年的欢愉走出了鸟居。

中也与他们告了别。太宰和芥川则在回家的路上途径一个花火祭奠,前来参拜与游玩的人很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身着整洁服帖的精致和服,面容喜悦又模糊,穿梭在温暖的灯火中。

不知不觉又下起了雪。小孩子们嬉笑着从他们身边跑过去,踢起颗粒状的粉雪。芥川还是一件浅灰色的单薄和服,他的头顶又白了,像顶了一顶毛茸茸的帽子,他像曾经是个孩子时那样,望着雪花发呆,可从此却不再是为其冰冷与漠然而惊叹。

从今以后的雪花,是在替他歌颂这个梦幻般的安然世界。

 

“还是不打伞吗?”太宰撑开那柄鲜红色的绚烂花朵,举在两人头顶。“着凉的话,你又会咳嗽个没完的。”

他把伞交给芥川,然后自己走远了一点,在幽明的灯火光圈映衬中盯着自家恋人的脸。

“?”

太宰笑了,他走回来到芥川身边:“而且,我觉得赤红色配你一身寡淡,非常美,美得惊心动魄。”

“我可以吻你吗?”

雪花同样轻柔地落下来,丝丝凉意吻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指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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