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香如故(完)

++本文的第一生产力:理性吹爆青玄小可爱

前文:            

小年轻谈恋爱太难写了,一直拖到现在,请脑补一个处于昨天除夕深夜的故事背景嗯

但是,总之完结啦哈哈哈



这世上的因缘奇遇果真玄妙不已,千百年来卜者试图将人的命运借由星轨万象的运行规律加以测算,却终究无法可解。人活在世,每一日要与成百上千芸芸同类相遇,可你永远说不清,哪张面孔只会在擦肩而过之后转瞬即逝,哪一颗灵魂又将与你一生爱恨相生并如影随形。

 

他的目光像是跨越了一百年之久才缓缓移到贺玄脸上。师青玄发现即使相隔数月未见,甚至分离之前他都没有机会仔细观察过,可眼前之人的面容却像一笔一画描摹在他封存的记忆最深处一样,眉间淡漠,双唇微抿,望向他的眸子静而沉郁,每个细节都那样生动,即使是每夜梦中相会恐怕都不会比这更熟悉了。

师青玄不禁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他花了很大力气才做到不让指尖的颤栗借由相触的肌肤逃逸到另一人手心,因而暴露出此刻自己心中势如滔天的波澜。

然而这并不妨碍他的视线恋恋不舍地一寸一寸扫过那副面容,而与此同时,贺玄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

有一刻他们仿佛达成了某种共识,两个人近身的暗夜和灯火中宛如有魔力殷殷鼓动,某种秘而不宣的默契于之间缓慢萌生、发酵,氤氲醉人,以至于他们交换的连绵目光彼此相贴交缠,似乎比情人间肌肤相亲的爱抚还要贪婪亲密,而又持着严整以待的克制。

同时师青玄又有种好像第一次见到贺玄的错觉。三个月多点,一晃就过去了,可这期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两个人都该和以前不一样了。新的身份,截然与往昔不同的所思所想,那么他们这一眼能不能算作初见呢,师青玄心怀些许侥幸地想。

——如果不是百年前狂澜未起,而是今晚于夜河流灯中算作初见,是不是……很多东西都可以变得不一样呢?

 

 

贺玄披着融于夜的缄默在他身旁坐下,手却仿佛毫不自知地,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指尖点着悠悠绕了一圈,又变回握着他手的姿势,使得师青玄手背的瘙痒一路爬到了他心口,饶是千言万语也堵在了舌根。有好一会儿,两人像两只冒着寒气的石墩子堆在门槛上,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大概是这样的沉默太过令人难耐,贺玄良久终于偏过头,从怀里摸出一枝泛着浅黄色星星点点的梅枝,正是早上师青玄送的,甚是娇柔可爱。被他护在怀里一天,竟然一朵花骨朵都没落。

他轻咳一声:“你不是经常念着‘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礼尚往来罢了。”

贺玄的嗓音沉稳而凝重,却不使人压抑,宛如这夜徐徐降下的鹅毛雪,还略微夹杂着几分束于温柔的踟蹰。师青玄心中微微一动,小声道:“你还记得这事啊……”

贺玄将梅花放在师青玄膝头。“我从不忘记任何事。”

他径直望进师青玄眼底,使后者竟不大敢琢磨平白几字背后的深意。

“又没有两地分隔,寄信来不及,而且,我可以自己回来,所以就没有写信寄还给你。”

师青玄任他的声音流入耳畔,察觉到因近在咫尺而随着他动作的每一次衣料摩擦,几乎有些痴迷地感叹:要是每一次深入骨髓的思念,都能将远行之人盼回自己眼前来,千百年来的诗人才子谁还用得着借由寄梅传素聊以慰藉?

 

贺玄显而易见地呆住了。

师青玄尚未反应过来,微妙地“唔”了一声,立刻意识到他的大脑未经允许就将心里话脱口而出。一时间真想扬手给自己一巴掌,暗骂:我这是真失了智吗!

他心惊胆战,偷偷瞥一眼贺玄,见后者眼神闪烁,似乎正在讶异与某种试探犹豫之间无处顿足。

 

师青玄暗暗掐了掐自己手心。

如果他们非要像新婚当夜似的一字一踟蹰,大概等到东方泛上鱼肚白也别想在正事上有任何进展了。

他于是下定决心转移话题:“小叶子一直都是你吗?”

贺玄恢复面色如常,微一颔首。“从你落脚这座庙堂开始。”

“那……原来的这个孩子呢?”

“安置在黑水府邸睡了三个月……”他看了师青玄一眼,又低声道,“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你放心。”

师青玄摇摇头:“我并无不放心。”

事实上他无论理性还是情感都全然信任着贺玄的承诺,相信他只要说什么,就一定会做到。因为他确实就是个有着自己原则的人,若是抛却往昔恩怨不看,甚至格外心软好说话。

这一点,两人相处的百年时光已经足够证明了。

 

师青玄笑了笑,微微回过神,又问:“为什么……要扮作一个小孩子?”

贺玄做了个很小幅度的摊手:“比较方便。”

比较方便接近他,师青玄默默地转化了他的话。

“这样的形态最不容易受到怀疑,哪里都可以去,而且……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忌讳也比较少。”

揭露真实身份后,师青玄总算知道他多次察觉到的所谓思虑过重的异样感究竟从何而来了。他想起“小叶子”最开始和他一同出门时,还会嘴损地叫他外号,被摸了头顶还会愤愤表达不满,甚至在提到鬼的传闻时能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不禁有些感叹。

原先贺玄扮演地师一连数百年,从未被人发现端倪,甚至中秋节信徒点亮的明灯数足以位列天庭前十。这个人隐姓埋名起来能将仪容做出多大的颠覆,着实难以估量。

“那个,真的很像啊。”师青玄挠了挠头,“如果不是后来……有点太亲近了,完全叫人猜不到是扮的,你,你在这方面很在行吗。”

贺玄微一沉默,“.…..习惯了。”

“我在上天庭有五十多个分身,根据需要会随时扮演不同的身份,说些违心的不违心的话,做遵循内心的或强忍恶心的事,早就习以为常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师青玄低下头。“对不起……”

贺玄扭头看他,目光灼热:“你又说‘对不起’。”

“我知道这没用,但是……我该怎么偿还罪责呢。那个,我现在已经恢复神志了,千刀万剐,刀山火海,只要能解你的怨恨,我就……”

贺玄忽然用力攥紧了他的手,疼得他差点叫出声。

眉头紧锁的青年沉声道:“行了,我不是说已经两清了吗。”

 

师青玄微微一愣。

“是……是这样吗?都到这种关头了,你就别安慰我了……”

“鬼才有闲工夫安慰你。”贺玄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这话一脚把自己踹进了坑里,他烦躁地咋舌,捻了捻手指,强行平心静气道:“来到皇城之前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师青玄干巴巴地说:“呃……你是说,‘你想得倒美’?”

贺玄发出了临终前的野兽一样喑哑的低吼。

“……”

师青玄茫然地眨眨眼,感觉事态发展好像有点超越了他的记忆范围。

“……我就知道。”贺玄扶住额头,轻叹了口气,“不然你也不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是、是吗……”师青玄像一个被抓住上课打瞌睡的学生,尴尬地抓抓刘海,“你说了什么?”

贺玄双眼微红着瞪他,手指蜷了蜷,双唇几乎抿成一条绷紧的弓弦,封住了千言万语,只冷冷地甩一句:“我不想说,说了也没用。”

他的目光落在师青玄弯曲得有点诡异的左脚踝上,显然某人高超的正骨手法并没有起到半点作用。贺玄不禁皱起眉,又想到身旁之人那日常打着乱七八糟结的长发,窟窿比领口还大一圈的袍子,一条估计问了也说不清楚是怎么折断的手臂,还有皮肤上浅浅的烧伤痕。

想他还能吹着寒冬腊月的夜风一个人干坐在门槛上看社火看这么久,真不知道是该夸这人皮实得不像肉体凡胎,还是脑子缺根筋连命都不知道照顾。

贺玄本以为自己会随时拂袖离去,却意识到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我真是服了。你怎么这么能糟蹋自己呢。”

 

 

自从这个人以少年的姿态第一次与师青玄同行,截至此时此刻,贺玄叹过多少次气已经数不清了。叹气分明是忧伤,不满,无可奈何的流落,他本身并没有什么可叹的,然而就好像是因为该叹气的人不知道自己承受的苦难还有这样一个发泄口,整天只知道做出快乐的样子呵呵傻笑,所以只能靠身边心疼他的人代替其多叹几口气,多操几把心,把那份不自知的难过帮着揽一揽而已。

想通这一点,师青玄心中像被流水冲刷开一片平原,忽然能大致理解那未曾宣之于口的话了。藉由“我不算你的账了”“把自己收拾一下滚回人间去”之类的冷语,贺玄大概本意是想让他照顾好自己的,可是耐不住他当时魂不守舍,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加之后来的奇遇和变故一档接着一档,慢慢的流落成这副跟街头小乞丐别无二致的姿态也就自然而然了。

也许贺玄是看不下去他不人不鬼的样子,才变化姿态从旁相助吧。

    

“那个,谢谢你,一直照顾我很费劲吧……”师青玄挠挠头,“说来,庙里大火那天我能跑出来真是千钧一发,是你救……”

话音未落就被截然打断了。

“不是。”贺玄说。“我从来没想过救你。”

师青玄一愣。尚未说出口的话像一匹脱缰的野驴,一头撞在他牙关上,撞得他差点咬了舌头。“啊,是哈,我想太多了,哈哈哈哈哈……”

“.…..”

贺玄无言地盯着他,一直盯到他这一紧张就口不择言的毛病终于停下来为止,才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救了你的人,不是你自己吗。”

 

“我跟在你身边从来不是为了延续你的命。如果你自己不想活着,我绝对不会管你的。”

但跌落泥淖的人却开始尝试新生。他看着他抱着破釜沉舟般的孤勇,像蹒跚学步的幼童一天又一天在人世的荆棘丛中试探,划出道道伤痕,从迷茫和痛苦的过往中渐渐摸索出一条能走的路。

每一次师青玄与他化作的少年聊天都毫无忌讳,不自觉地就把心思和盘托出给了这个内里是他最血海深仇的人,却也同时毫不自知地用那依旧如往昔的开朗,再一次照亮了贺玄本该只囿于黑水寒潭的一生归宿。

就好像这个人的光明是与生俱来的,是不可打败的。一次次不容拒绝地闯进他的蚀骨黑暗,神采奕奕地挥霍光明,一直到独身栖居黑暗的鬼再也无法习惯无光的世界为止。

 

“任何人都没有权力评判或审判你,我当然更是如此。不过……之前不是说了,我只祈盼着,不管你跌落到什么程度,都能从头再来。”贺玄深深地望向他,如同品鉴着什么绚丽夺目的稀世珍品。

“毕竟,这才是我认识将近百年的师青玄。”

 

师青玄微微扯动嘴角:“那是我傻,什么都不懂……现在已经不再是以前那样了……”

“是吗,”贺玄竟低低笑了一声,使一瞬间他有些不知今夕何夕,“我倒是觉得,所有那些令人移不开目光的特质,依然在你身上闪闪发亮。”

如今看过了世事不息喜怒无常的一双琉璃眼,灵光依旧和少不经事的二八少年相似,明澜流转,明亮如昔。

 

“经过了这么多,你还是你。”

就像寒雨相逼花凋谢,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有香如故。

 

 

师青玄沉默下来。这样除了他的呼吸声,便只能听到窸窣雪落,已经入了后半夜,街上再也看不见行人,整个世界静得恍如时间凝固。

一时间,他仿佛回到了某个花在仙京池亭水阁的除夕夜。那时也只有他和贺玄两个人,抱着焰火,坐在四下无人的广阔寂静中,偷享一点隐秘的趣味。

确实看起来,一切都没有变。

 

师青玄深吸一口气,屈起手指,带着几分紧张。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让我自己挺过来了。”

大概是察觉到他话中隐隐的决断意味,贺玄立时神色一凛,皱起眉头:“等等,你要做什么……”

话音顿住了。

师青玄伸来一只细弱的手腕,带着雪的温度的手心径直覆在了他唇上,堪堪相触,压住了即将出口的问话。

他眼神闪动。“我有一个愿望想跟你说,贺公子。”

 

这个称呼仿佛让他心中的火石剧烈相撞,贺玄一下就炸了,哪里听得进去半句话,立刻暴躁地后倾,一把甩开师青玄,受了刺激一样发怒道:“不许!你就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我等到天明就离开,再也不出现在你眼前,以后就当没这个人……”

师青玄的动作一下子僵在半空中,仿佛脑子断了根弦,不知怎么,眼眶竟然又微微红起来。

贺玄一滞。他的袖子被攥住了。

师青玄说:“别走。”

他心里最后的余裕让他想到,这样未免太过矫情了,可是架不住胸中还憋着更多的矫情话争相要从舌尖唇齿抢出,几乎要迫使他尖叫起来。

或许是今晚他经历的情绪波澜太过,已经没力气像往常那样轻盈一笑略过,也或许是这个决定太重要了——他向来不是能够摒除一切欲念隐忍不发的人,更做不到眼见着早已习惯于昼夜陪伴的人永远离开。

“也许你会觉得我依旧软弱,可是,我心里有种东西不能受理智控制。如果你走了,不管你走到哪里,它依然会提醒我想起你,催促我以我们之间相距的山岳、河流和街市来思念你。”

师青玄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我想说的是,我们……能不能有机会重新认识一下?”

 

如果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一切可以依然如故,或许他们彼此便不必再怀着翻涌的恨意和沉重的负罪感,可以让滚烫的愤恨离愁在大雪覆盖的洁白平原之下安息,作为普通的两个人,重新来一次平平淡淡的初遇。这样,大概一切都有所不同。

人当然可以只依靠自己活着。可是何必呢,既然早已在不自知的时候就互相表明了心意,既然珍视之物和怜惜之人都还存在于世上,何为不惜取短暂韶光,相伴秉烛夜游呢。

师青玄小心地挽留:“你……你愿意吗?”

 

 

在凝固的时间中,贺玄什么也没有说。他沉默地从师青玄手心抽出了袖子。

师青玄手里空荡荡,眼中的明亮迅速黯淡下来,慌里慌张地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下一秒,贺玄扣住了他的手腕,猛地一拉,他反应不及向前跌去,便被强硬地拥入黑衣青年怀中。

贺玄双手紧紧拢在他背脊,脖颈相贴,发丝亲昵地交缠一起。鬼的体温无疑是冰冷的,可此时此刻,师青玄竟然有种错觉,他不光能感受到贺玄身体里涌动的温热的血液,甚至能听到近在咫尺的胸膛中一颗心脏正在剧烈地跳动。

他呆呆地听了片刻,意识到:啊,就和我自己的一模一样。

 

贺玄将头埋在他颈窝,说话时有些闷闷的,声音几乎贴着皮肤直接流进他脑海里:“鬼是极端邪祟之物,绝境鬼王尤其凶戾……你想好了,一旦鬼王认定上什么,就永生永世、即便挫骨扬灰都不会再放手,若是到时候再后悔,我可就不给你半分退路了。”

那份横冲直撞的狂气被他强行敛起,化作不安涌动的暗流。师青玄静默半晌,缓缓抬起胳膊,轻轻环住了他,一只手拍了拍他后颈,似是抚慰。“……没事,没事,只要你们鬼王不是真的生啖人肉,我就不担心自己小命了。”

“.…..”贺玄微微抬起脑袋瞪他。仔细一看,他双眼竟然也微微发红,此刻好像有些不满于师青玄调侃旧事破坏了难得温存缱绻的气氛,又因为对这人的一贯做派多少有些了如指掌的无奈,只无言地再次枕在了那人脖颈处,像是听不够他温热的血液流淌。

师青玄轻声而坚决道:“不会后悔的。”

“只要是自己选出的决定,我就绝不后悔。”

 

他静默片刻,又笑了起来,抖了抖身子,一本正经道:“那,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师青玄,三个月前做过天庭的风师,揽云直上九重天的那种,目前的职业是乞丐,没钱没势,只有一颗会跳的心。你呢?”

怀里的人一贯不愿意配合他胡闹,尽管如此也闷声回道:“.…..贺玄,鬼王,没钱没势,现在还很饿。”

“哈哈,这样岂不是很般配?那我们再坐一会儿就回屋吃东西,唔,我想想……该怎么跟大家介绍你呢。”

贺玄不动声色地把他搂紧了一点。“.…..旧时相识。”

“一朝情动。”师青玄坦率地点点头,“嗯,我喜欢这个,听起来比较传奇。”

贺玄似是极轻地喟叹一声,这次终于不是出于惆怅了。他抱着师青玄,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我只希望你永远也不要变,不论是何时何地,面对谁,发生多少事,都还是你。”

师青玄顿了顿,望着落雪的夜空。

 

“我会的。”

 

 

 

END.


恭喜两位主角终于修成正果!也恭喜我自己终于写完了这个故事!!四万六千字,是我第一篇完结的长篇,算是无愧于自诩的文手身份了

这里放了作者的大量吐槽&啰啰嗦嗦,怕会影响阅读观感就搬到主页啦

总之感谢一直以来的支持,新年快乐,有缘再见~给超可爱的读者比心!有没有想一起吹爆青玄!留下你的买(ping)路(lun)财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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