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中洞天(三)

跟双玄强行分手失败,我麻利儿地回来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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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青玄浑浑噩噩地醒来时,见窗外仍旧夜沉如水。

他转头动了动,感觉不大好,只觉得像被人往脑袋上扣了一百只花盆。疼倒是不大疼,就是原先记得清清楚楚的事都晕成了浆糊,叫人难抓住痕迹。

窗棂漏下的月光唤起了一点清醒。他扶着脑袋慢慢起身,东拼西凑出了倒头大睡之前的线索。

对了,千载难逢的荣幸,贺兄领他进了百闻不如一见的洞天阁,讲了他那些小物件的具体由来,他就把符咒贴了很多在博古架上,后来……

后来什么来着。

他抢过来一只茶壶,如果贺兄说的没错的话,那就是他在藏宝阁中亲手触碰到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器物。

结果自己突然就神志恍惚了。

师青玄浑身一激灵。

这还不是有鬼吗?现在反应过来,明显是当时他中招了啊!如果不是贺玄打算拐卖他,那么就是那壶绝对有问题。鬼王没事沏什么茶,没准喝的就是人血啊!

想来贺兄可真是心大……师青玄腹诽着,往对面藏宝阁随意瞥了一眼,这一眼不要紧,却结结实实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原应只有夜色幽微的藏宝阁中,不知为何竟有一隅,闪现着星星点点的翠青色光芒。

他原以为是庭院草木引来了萤火虫,可方至乍暖还寒的时节,杨柳才冒出个新芽,哪里来的萤火虫?那副光芒虽不强烈,却有着明确的某种形状,分成两团,一团小巧而成包拢之势,一团流线修长优雅——待看清了,竟是晚间在阁中所见的白玉盏和瓷茶壶。

壶是名窑出产,盏更贵为神仙遗物,放在手边欣赏无疑都是享受,师青玄心里却开始疯狂打鼓。

只能怪那一盏一壶保持着倾倒的造型,这幅场景既宁静却又诡异无比,仿佛受着看不见的妖力操纵,让他觉得心头也被某种担忧揪紧了。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贺兄呢?

身为主人的他是还在自己房里沉沉睡着,还是早就被这一阁妖物生吞活剥了?


“我得保护他。”师青玄心想。

他朝藏宝阁隔壁的主卧房望去,默默咬了咬牙,暗道:贺兄,但愿你此刻正在自己床上睡得死死的,了无知觉才好啊。

鬼物对阳气最为敏感,此时一盏一壶如此静谧悬浮,必定是还未察觉到内院的两间房里分散着两个大活人。如果贺兄一介凡人踏出房间,说不定一瞬间就会被发现,后面就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了。

所以,要解决眼下的危难,只能靠清醒的他和他那半桶水多点的修为。

唉,就当是以身饲虎了。师青玄硬着头皮想,一边悄悄移到门边。他无意中发现廊前两根立柱各贴了一张黄符,其上纹路陌生而繁复,不是修道之人常用的笔法。

立柱以门分隔,两张符咒左右相望,正好守住他所在的书房。

阁中两间器物依旧维持着安静的倒水姿势,浑然与世无争。他屏息凝神,抽出拂尘,借着洁白的月光,轻巧一步跃下走廊。

步履在廊下一声轻响,直觉使师青玄暗道糟糕,只见将将落地的功夫,一壶一盏像是突然解除了束缚一般,即刻冲出大门,便向他迎面扑来!

两物在空中疯狂旋转扭动,如同两个疯癫之人发出狂笑。拂尘银丝甫一卷上壶身,便如同撞上某种至为坚硬之物弹开,师青玄灵巧一踏侧柱,侧身避过一波来袭,从背后再度挥出拂尘。

谁知那壶竟爆出一阵强光,浮空剧烈旋转起来。壶柄猛烈撞上拂尘末端,发出尖锐响动,这股大力将师青玄手腕几乎震伤,武器险些脱手。

他勉强安稳落地,一手撑地,一手紧握拂尘,捂在嘴边压了一声咳嗽。


纵然没有降鬼经验,师青玄在自家道院也不是混吃活到下山的年纪,自然知道几时该攻几时须守。

俗话说,三十六计走为上。他猛地挣起来,沿内院的石径撒腿就往外跑。

石径不长,没出几步就冲到了外院,绕着池塘和亭台楼阁总归施展空间大些,又不用担心惊醒了贺玄。只是不知怎么,好像这园子故意禁锢他一样,黛色院墙竟一瞬间显得高耸千仞,仰头望不到顶,四壁更是浑如紧锁的山峰一般,呈侧倾将崩之势,将园中草木和他牢牢困在其中。

原本只是个平静的夜晚,岂料这般异象横生。师青玄冷汗都下来了,夺路狂奔中抽空一扭头,只见那只茶壶身后像炮弹一般穷追不舍,玉盏则不知去了哪里。

一个大活人居然沦落到被一只茶壶追得满街跑,真是世间奇事。

从变故陡生到现在,师青玄几乎没有片刻时间思考,也不知这附于茶壶上的鬼怪究竟源何而来,又追着他做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为了招呼他坐下来喝口热茶吧。

只有知晓鬼作乱的目的何在,才能寻得降服妙计。师青玄顺手将拂尘塞回身后,心想眼下兵荒马乱的,只能先碰运气,试试能不能让它安分下来了。

于是下一秒,他猛地止步,脚步一踏转身向后飞跃去,同时咬破指尖一点,飞快从袖中摸出仅剩的一张黄符画下符文,口中飞速默念符咒。

顺势于半空中转身正面朝向袭来的鬼物,在即将撞上的电光石火间,将符咒分毫不差地贴在了茶壶壶身之上。

壶身瞬间爆发炽光,一瞬间照亮了整片夜空。狂躁的魔力冲撞进咬破的指尖,冰冷沉郁的力量让师青玄不由得一吸气,一柄折扇立时浮空飞出,聚起法力与之抗衡。他丝毫不敢放松,口诀念罢,剑指一挥,喝道:

“万象阴灵,祛邪除祟——止!”

一切结束在浮空的一秒之内。师青玄落了地,接了那柄雪白的折扇——他的法器,露出银光流转的风纹,掌心扣住悬于腰际,微微弓起身子,屏息凝神等着动静。

茶壶静了片刻,不再发出那阵尖笑,似乎就要缓缓落在地面了。师青玄方松了口气,谁知下一刻这瓷壶竟挣起猛烈膨胀,在半空中扭曲、胀大,壶身变得漆黑而扁塌,化作一只黑洞洞的口袋状妖物!

那口袋朝他敞开,仿佛张开一只庞然大口,其中深不见底,比头顶的夜色还要广袤幽暗,仿佛刚吞下一整片洪荒星辰,还没来得及消化,便又迫不及待要将他吞吃入腹。

只一瞬间,师青玄视野便被暗影占据。他年近及冠,自小在道观长大,也早已历经下山游历,然从未见此壮阔而恐怖的异状。这番放大的景象使他脑中空白一片,尚未能向身体传达逃命信号,已被从头到脚吞了下去。

一切刹那间恢复了宁静。随着“叮”一声轻响,折扇掉落在浸满月光的石阶上。


“……”

师青玄逐渐醒来,只觉被禁锢在了一隅极狭窄的空间,四肢活动十分困难。他的意识模模糊糊,发现自己坐在一只古木八仙桌上,置身一明朗的厅堂中,视角比往常矮一些,越过门关,能看到一处鸟语花香的院子。温暖的阳光洒满室内,仿佛一场迷梦。

同时他又意识到,自己好像从始至终都没睁开眼睛。虽然,那些柔和而看不真切的光线,鸟鸣浮影,茶香,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却毫无遗漏地传入他的五感中。

有人靠近了他。他听见一个少年说:“阿娘,是这里面的茶吗?”

少年的声音算是稳重,透着一点刚过变声期的轻快。师青玄感到被他轻轻举了起来,打开壶盖闻了闻,自言自语了一句:“碧螺春啊。”

师青玄晕晕乎乎,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一个像无生命的器物一般静静地待着,另一个则在混沌中找回了自我意识,大惊失色:我我我我我这不是变成了茶壶吗?

难道说贺玄的茶壶把他吸进去之后与他融合了?那么他现在是以壶的视角在看外界吗?不对,这都是过去的记忆吧!


少年把他托在手里,一路小跑穿过阳光明媚的院子,来到另一人身边。

这是位年轻妇人,衣饰绣样雅致,腰间缀着一枚红绳结,系了块温润的玉坠子。容貌想必是温婉的,只是师青玄怎么也看不真切。

妇人道:“沏点茶,待会给客人端过去。要有礼貌啊。”

少年道:“那些是谁?我不喜欢他们……”

妇人道:“人家是山上降妖除魔的道士,来给咱们做法事的。”看着儿子有些闷闷不乐,便轻抚他鬓角,又道,“近来是非多,你爹跟他们谈这事,你就好好待客,别叫人在这上做文章。去吧。”

少年便应了一声,拎着他走了。


“做什么去?”刚在走廊走了没几步,有个小姑娘追上了他。

少年举起茶壶示意:“招待那些客人啊。”

小姑娘撇着嘴说:“闯进别人家,还要沏茶伺候着,真烦。”

少年说:“别再来就好了。”

师青玄猜这姑娘约莫九岁,正是鬼点子多的年纪,只见她眼珠转了转,古灵精怪地笑了起来。

朝少年打了个手势,小声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从山里捡回来的草药……?”

少年道:“你自己吃错了东西,闹了一个礼拜肚子,阿娘说不许你再瞎吃了。”

姑娘作势要打他,少年肯定是明白了,面露惊讶道:“可那个吃下去,效果不会太明显吗?”

姑娘道:“不怕!至少三天才能见效呢!那个时候早都无数顿下肚啦,想不到咱们的。”

这个提议显然很有诱惑力,少年明显动心了。两人钻进房间翻箱倒柜,摸出两根黑魆魆的草根塞进茶壶里,又沏上正经的茶水,端在手里,贼兮兮地笑起来。


师青玄也跟着笑了。

虽然处境不妙,他觉得当个附丧神居然也挺有意思,前主人的一言一行,一念一动,全都以这样的形式保留了下来。如果不是以他那种粗暴的方式卷入这篇旧梦中,而是像一本书一样,想重读时随时以法力进入梦境,任意探索,故地重游,那也不枉为一桩乐事。

只可惜,回忆也不光是美好的。

这只茶壶一直静静地坐在厅堂的桌上,有时被人触碰赏玩,有时与世无争,度过了数个春秋轮转。直到有一个寂静的雪夜,他被一阵热浪惊醒。

感官充斥着灼热,干扰了正常认知。瓷壶不是布帛典籍,本身不怕火烤,可师青玄敏锐地从灼热中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恐惧——是人类的恐惧,鬼的肆虐,身陷绝境的绝望。

这不是一般人为的火势,更像是鬼气爆发,在这场宁静的梦中显得格外突兀。这家人不会出事吧?远处的尖叫使得焦虑爬上了师青玄的后背,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

可是他动不了,没人来把他带走,也没法冲出去帮上忙。

火焰舔舐的房梁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师青玄焦急地等待着,也不知究竟在等什么。耳畔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眼中所见的景象逐渐旋转、远去,他觉得头疼越来越强烈,自己有点失去控制了。


就在这时,一声破水而出的巨响,骤然在耳边炸开,激得师青玄一个激灵。

随着格外清晰这一声,瞬息间像是有什么猛兽撞向了他,把他击飞至半空中,然后一口咬住。

眼前顿时天旋地转,师青玄觉得自己像个皮球被撞得飞起,差点要晕过去。那猛兽将他叼在口中,下颌狠狠用力,师青玄惊呼一声!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感官顿时又恢复了原本的清晰灵敏,四肢随之伸展开。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欣赏自由身,就意识到自己正从空中坠落,啊地惊叫起来,重重跌进了熟悉的院子里。

幸好他落进了树丛,虽然姿势不大雅观。就像是被人群欢呼着抬起来,抛至半空,正要接时,人却全走光了。

师青玄浑身往下淌水,同手同脚地挣起身,发现脚边散落着无数碎瓷片,多半就是那只瓷壶,那只猛兽却从始至终没让他捕捉到一个影子。

天蒙蒙亮,院子里一片寂静。一切如常,丝毫看不出昨夜奇诡的迹象。师青玄顾不上收拾碎片,拖着还有点使不利索的身体径直冲进内院去,直接撞开了卧房大门。

“砰”地一声竟也没把贺玄吵醒,只见他一身单衣,一动不动,蜷成一团睡着。

师青玄有片刻愣住,不知他睡着时竟显出这种毫无安全感的姿势,然而心念只闪过一瞬,便奔向床边使劲推他:“贺兄!贺兄你还活着吗?快醒醒!”

贺玄一时竟毫无反应,师青玄无奈,又按住他,接连拍他侧脸,这才悠悠转醒。他放空地盯着师青玄湿漉漉的衣服,慢悠悠地动了动鼻子,喃喃道:“……沏了碧螺春?”

师青玄急得不行:“贺兄!你别糊涂了吧!你看看我!”

“……”

贺玄眼中终于渐渐有了焦距,愣愣地望了师青玄三秒,忽然一把将他推开,向后躲道:“你进我房间干什么?还上我床?”

师青玄几乎喜极而泣:“我快被你吓死了!没事就好啊贺兄!”说着不顾湿淋淋地就扑上来抱他。

贺玄道:“干什么呢你,身上一股茶水味。”却也没辙,只好老老实实叫他抱着,过了片刻,又觉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问道:“我这儿还有前些日子别人送的青梅饼,你吃不吃?”

师青玄不撒手。

“……”

贺玄开口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像……”

师青玄松开手,端详着他:“像什么?”

贺玄带着点忍俊不禁,摇摇头:“我觉得说出来不大好。”

“说啊,”师青玄道,“快点,等着听呢。”

“……像一条主人回家求抱抱的大狗。”贺玄含着笑意道,“是不是吓唬自己了,等着天亮求安慰?”

师青玄:“……”

“昨天晚上咱俩差点就没命了!”还吓唬自己呢,说起这个就来气。他跳起来,开始给贺玄讲昨晚的经历,说到诡谲的茶壶与玉盏,陷进茶壶内的遗事,最后由不知从何而来的猛兽把他带了出来。

正说到茶壶中的见闻,师青玄打了个喷嚏,想起一身还滴着水。贺玄便去收拾碎片,其间让他换了件干爽衣服,又拿出一盒茶点,放在内院的汉白玉石桌上,让他边吃边说。

“……”师青玄道,“贺兄,我怎么觉得你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怎么个紧张法?”贺玄收齐了碎片,似乎正在研究如何重新拼起来,心不在焉道,“如果不是你梦游,那就是我摊上大事了,急也没用啊。”

“绝对不是我梦游!”师青玄气道,“一般人听说半夜被壶吸进去这种事,肯定得要防患于未然的。你胆子也真大……”

贺玄看起来有点没精神,眉头锁着,不知在想什么。师青玄看了看他,问道:“贺兄,你没事吧?”

贺玄摇摇头,见师青玄一脸不放心,便道:“睡得不好,还有点头疼。”

师青玄问:“做噩梦了?”

贺玄看着他,犹豫着点了点头。

师青玄探探他额头。“梦见什么了?”

贺玄无声地勾了勾唇角,正要摇头说些什么,忽听见院外传来清晰的拍门声。

二人面面相觑。一名年老妇人的声音在门外唤道:“贺老板,求您、求您救救我家老头子啊!”



tbc.


这篇属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种,最近比较忙,只能有精力再写啦,读者姥爷们务必别掉坑里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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