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斩烛龙

百日活动文,原著向13k+。文风一贯慢热,如果能看到后面,大概不会辜负你的耐心。

讲赵云澜在拯救世界的同时,误闯了沈巍万年间积累的一些五光十色的梦。

 

 

 

1、沈巍一觉醒来,发现睡在身旁的赵云澜变小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恶俗的开头。如果这话让祝红听见了,铁定会皱起眉头问这是什么时兴的三流小说梗吗?可惜沈老师端方不阿,特调处的一众妖魔鬼怪处心积虑想要送他的那些内容更为妖魔鬼怪的书,他看看封面和简介,愣是一本都没敢收,因此该有的不该有的知识一点没补上。

这会儿赵云澜睡的正香甜,只是格外不老实,拧着胳膊糊在沈巍腰上,脸半埋进枕头里,嘴唇微张,像是昨夜吃饱了还琢磨着味。

沈巍晨起时睁开眼睛看到他,头一个想到的是睡相当真活泼得不行,以至于居然随即才反应过来不大对劲:赵云澜像是年轻了小十岁。

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他脸上,明显是当初刚上大学的年纪。那会儿沈巍白天偷偷摸摸地见,晚上光明正大地想,这人各个年纪的五官神态不会有人比他更熟悉了。

怔怔地看了片刻,他翻身坐起来,后知后觉地摸摸赵云澜的脸,手指顺着下颌线条小心翼翼地滑下分寸。他身上没有咒术痕迹,镇魂令的气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巍转向四周,意识到他正躺在赵云澜的单身公寓里。

此间主人貌似还过着杂物四处堆放、电脑和旧衣服白天上床晚上下地的日子,连他身子底下也一片兵荒马乱。

这个场景太生活化了,看起来就像一个毫无特殊之处的独居人类,就好像一切真的回到了七八年前。

就在这时,这年轻的睡美人眼睫微颤,醒了。

 

赵云澜似乎并没意识到任何异常,睁开眼回魂了几秒,手在床单上茫然地蹭了几下,什么也没摸到。然后他看到了时钟,猛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

接着房间里开始上演肥皂剧开头的常见情节,主人公急匆匆洗漱,叼着面包手忙脚乱地穿衣服,途中还踩到自己裤腿险些被绊了一跤——一个再日常不过的清晨了。

沈巍沉默而不安地注视着他。

他在赵云澜惊醒的瞬间隐去了身形。此刻如同一位站在屏幕外的观众,目光牢牢黏在男主演身上,跟着他东奔西走。

他记得赵云澜大学时曾有一辆黄油漆的自行车,铃响起来比汽车鸣笛还拉风,是为了出风头而自己改装的。

他站在窗边一望,果然见那人拎着刚从沙发下刨出来的背包,风风火火冲到楼下车库,长腿一跨跃上车。正开动时却忽然迟了一秒,朝公寓窗户投来一瞥。

沈巍马上闪身窗帘后,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隐身还要多此一举。

可能是曾经做贼心虚,成了习惯。

再探头时赵云澜已经消失在街道上了,他骑得一路铃声远扬,像是唱着自由的歌,隔着重重楼层也能萦绕在沈巍耳畔。

沈巍有些恍惚,微怔片刻,目光不自觉投向窗外北方天际。

那里漂浮着奇异的云,被旭日勾勒出赤铁一般妖冶的边。

 

 

 

 

2、祸不单行,龙城特调处集体人间蒸发,变回了原址上的一个根正苗红的政府办公室。沈巍茫然地对他的手机敲敲打打,堪堪拨了几个号码也是毫无回音。

这个时候的大庆还不知道正在哪个地方打滚。沈巍彻底意识到不止赵云澜,而是整个世界都卷入了这场时光的漩涡,唯有他自己,不知是不是并非活人而免受波及的缘故,当所有人都被潮汐卷走时,只有他仍停留在无水的沙滩上。

他有些束手无策,强行静心凝神,飞快斥了一道问询令传向地府。

没想到那边比这边还乱,阎王殿活像新闻高峰时期的编辑部,信件文书就差满天飞了,吵吵嚷嚷闹得沈巍耳蜗直疼。报令小鬼急得团团转,却更不敢怠慢斩魂使这尊大神,只得朝他毕恭毕敬地连连作揖。

“如您所见,地府从昨夜起就有点自、自顾不暇,”小鬼唯恐自己鬼微言轻,捏了一把汗,小心翼翼地汇报,“说是北面哪位山神精怪发生异动,昨夜小的们正换班时,一阵狂风大作,三界汇集的案宗都给吹跑了。您若要例行检查,不如稍候片刻……”

沈巍的心思却全不在问责,只匆匆摇摇头,示意无妨:“但有一事,劳烦佐察。”

他将明间的事三两句讲了,隐去赵云澜的主人公身份,想探地府的口风。小鬼听闻后赶忙进殿中汇报,回来时仍愁眉苦脸,原来明间的突变也是受异动所起,地府卷宗全部乱套,实在分身乏术,一时无从查证。不过所幸看来,三界安稳暂时无虞。

大封封印完好,不必担心黄泉之下再蹦出鬼面之流兴风作浪,沈巍大略放心了些。也不知究竟什么东西,能一口长风吹得三界生息不稳。

但比起这些,还是赵云澜更着他牵挂些。

 

 

当事人此时却丝毫不晓得自己牵动着千仞心绪,正飞快驰行在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漏下来,融化成树影斑驳拂在他脸颊,使得他整个人都在闪着不可忽视的光。

沈巍混在路边的学生中向他注目。

这个赵云澜像一株茁壮的小植物。倒不是说这人长大之后成了一棵萎顿的老树桩,只是他眉宇间英气夹带着稚气,肩头还没扛起那么多重任——这般年轻模样沈巍好久没见到了,忽然有些恍若隔世。

要知道“好久”对他不是一般人口中的三月或三秋,而要更加漫长与单调,亦足以囊括凡人一生。

他和赵云澜在一起后,耳鬓厮磨的日子算算比独自撑起大封的时光中全部相见的机会加起来还要多,也难怪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沈巍谨慎地守在年轻的赵云澜身边,像一名沉默的护卫,同时伺机寻找时空异变的破绽。而当事人则趴在桌子上一脸烦躁,支棱着耳朵听古文课老师念经。

他今天看起来格外躁动不安,指尖不停地敲打桌面。好不容易熬过整堂课,铃声一响,便兔子似的拔足狂奔了出去。然后神经质地停在食堂门口,一脸茫然地左顾右盼片刻,钻进去疑神疑鬼地吃完了午饭,又神经兮兮地在花园里游荡。

沈巍不明就里地跟着,又漫无目的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一声巨响。

 

像某种尖利的风声呼啸,又似虎啸龙吟,一瞬间天旋地动,狂风自毫末而起,枝头绿叶尖叫着脱落,上下飞沙走石。沈巍登时汗毛倒竖,立即戒备,单手作持刀状,骤然回身却只见空无一物的天空,亦捕捉不到丝毫痕迹。

刹那之景竟都是一场幻觉。

他呆立两秒,发现树叶还好好地在枝头挂着,身边的学生们一如往常,神色无异。而众人中只有一个人朝他身后的方向颔首警惕而视,便是赵云澜。

 

“……”

于是顺理成章地,赵云澜撞见了他。

沈巍一滞,下意识顺着那目光怔怔地回望。只见赵云澜一开始别无二致的表情忽然现出裂痕,眉头渐渐舒展开,露出些许茫然,接着震惊、气愤、迫切神色又争先恐后出现在他脸上,就好像某些重要的记忆突兀地被摘掉,忽然又一股脑蜂拥而上,如潮水冲毁堤坝,瞬间淹没了那片空白。

他望着沈巍,动了动嘴唇。

“赵云澜!”沈巍瞳孔紧缩。

赵云澜翻了个白眼,毫无征兆地昏倒了。

 

 

 

 

3、

校医院诊断为普通中暑,只分了一张病床休息,就任由沈巍守着他了。

想也知道不是,只是赵云澜身无法力,沈巍不敢贸然探查,若是在这个不知变故的时空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只怕难以挽回。更让他不安的是,就在他一个箭步捞起昏倒的赵云澜的瞬间,一个东西从那人内领口掉了出来。

彼时沈巍无暇顾及,这会儿赵云澜在床上躺着,他坐在一旁怔怔地回过神来,摸出一看,是片奇怪的东西。

那东西薄薄一片却沉甸甸的,有成年男性手掌那么大,手感冷而坚硬,像块冷铁,被拍扁成了一片贝壳般的扇形,其上覆盖着黑色的雾气,纹理材质无从得知。连沈巍也没能去除那团黑雾,又明显不是人世的东西,多半和这次的异动脱不开干系。

更何况,又是从赵云澜身上掉出来的。

沈巍将冷铁揣进口袋里,看看躺在床上那人紧闭的双目,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他还没从方才以生平最快速度冲进校医院的焦急中平复过来,尽管不会心跳加速,却觉呼吸急促,简直像个活人了。

第一反应竟是赵云澜若是不好了,自己也没什么活头了。也难怪总被说太过自轻。

思绪正胡乱奔走,这时一只手从旁抓住了他的手腕。

 

赵云澜今日第二次在他眼前转醒。沈巍一惊,隐身已来不及,说辞却一时想不出。

他只好临时拿出大学教授那一套,干巴巴道:“同学,你低血糖晕倒了……”

赵云澜不知有没有回神,面无表情地盯他片刻,然后声音带上了些茫然:“哦,早上吃得急。说来老师,你是我们学校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沈巍一阵无语。这人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就开始问这问那,看来就算年轻了好几岁,本质还是这么贼。他只好说:“我是隔壁龙大的……”

“来这边见习?”赵云澜马上说,“我看见刚才你在听古文课了。”

沈巍犹豫着点点头。

 

“不对吧,”赵云澜突然夸张地一巴掌拍在他大腿,“我看你很亲切啊,咱俩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沈巍硬着头皮说瞎话:“可能一见如故吧。”

赵云澜摸着下巴,眼神在沈巍脸上来回来去逡巡。

“不可能,我肯定在哪儿见过你,”他一副不容置疑的语气,伸手往裤兜里掏,沈巍想起手机上莫非还残留两人的短信,一时紧张地盯着他动作。

不料,赵云澜却是掏了钱包出来。

“喏,你看,”牛皮钱包夹层夹了一张他从没见过的小照片,却一眼认出,竟然是特调处上回聚餐的合照。

那会儿大家刚结束一场大战,个个劫后余生兴高采烈。赵云澜坐在正中间,快门正好捕捉到他捞过沈巍,猝不及防亲在他唇角,而后者还没来得及反应,先瞪圆了一双眼。

“咱俩一见如故,我都抱着你啃上了是吧。”赵云澜优哉游哉地靠回枕头上,“我觉得心理课更适合你,专门教人面不改色地扯淡。”

 

沈巍怔怔地抬头,正对上赵云澜朝他一个挑眉,眼中似笑非笑,满是揶揄。

他顾不得别的,一时喜出望外:“你恢复记忆了!”

赵云澜按下他肩膀,笑得咬牙切齿:“是啊,喜大普奔,一醒来就看到某人满嘴瞎话唬我,又打算跑到不知哪里去,把我莫名其妙地扔去上什么劳什子的古文课。”

“你一直都记得?”沈巍皱起眉,“我以为……”

“以为我的脑子也回到小兔崽子状态了?”赵云澜反问。

他扣着沈巍手腕,指尖轻轻在脉搏上叩,沉默片刻,极耐心地说:“这种事,你只要问我一句不就知道了?”

沈巍垂眼看地。“这个时候,你还不认识我呢。”

“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还要人按剧本来?”赵云澜冷哼一声,一把掀了被子,揽过沈巍后颈将额头凑近,“宝贝儿,咱俩之前都按约会表白见家长的剧本走得够长了,你可别再考验我耐心了。”

沈巍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一声叹息,轻不可闻,却使他有些心虚,因而主动贴着赵云澜脸颊轻啄了一口。

“也可能,是我躲成习惯了。见到你年轻时的样子,就下意识……”

“看来我是长得比牛头马面还惊悚了,让你见到就躲……”赵云澜半是不满半是起腻,磨了磨牙,“再亲一下,否则还气。”

 

沈巍只好撑厚脸皮如法炮制,耳垂微红,随即清了清嗓子准备着手正事:“云澜,给你看个东西。”

赵云澜不怀好意地舔舔唇:“什么东西?”

沈巍:“……”

他一脸无奈地从口袋里摸出那片冷铁来,赵云澜哈哈大笑。笑完了,便端正神色,捧着左右端详。那团黑雾仍拂之不去,他眼睛微微眯起,最后将目光移向沈巍,后者微一颔首。

赵云澜点点头,定论道:“这片东西上,的确有……”

“昆仑山的气息。”沈巍道。

“也许要更往北一些,几百里,约略三重山。”他闭上眼,“这里面浸着上万年的寒气。”

沈巍略一思量,又向地府拟了一道问询令,这会儿倒是回复得快了不少。回信上说,明间异动之缘由已基本查清,原来是之前幽冥动荡时四境受到波及,尤以昆仑山一带动静最大,重新封印大封时又引发震动,以致惊扰了西北方山神。

“哪座山头的大神?”赵云澜问。

答曰:“西北钟山。”

二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大封虽已无忧,余波却未了。钟山之神名烛阴,碰巧呼风唤雨,又掌管时间,就像一个老人家被他们吵得睡不着觉,日常作息被打乱得颠三倒四,怪不得一口气吹乱了三界生息。

“所以,这个玩意可不一般,”赵云澜掂量手中黑铁状物,“是鳞片吗?”

“也许它进过你梦里,”沈巍道,“反正混淆现实与幻梦,对于操纵时间来说不过雕虫小技。”

赵云澜道:“你是说,这次的时空旋涡是以我为轴心引发的?”

“你是大荒山圣,没有人比你更接近天地,也没人比你更容易受到波及了。”沈巍前面对他时眉宇温柔,说到后面却冷下神色,目光沉作霜刃般锐利。他敛去神色,掐了掐手心:“若有人又想把你当做跳板在这世上掀起腥风血雨,我决不答应。”

赵云澜一揽他后腰,没款没型地站起身来。“大事都折腾完了,还用担心善后工作吗。”他伸了个懒腰。

“走,同我一道去斩龙足,嚼龙肉。”

 

 

 

 

4、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

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赵云澜二十岁前算是个忠诚的唯物主义者,秉信着眼见为实的原则,就神魔鬼道之流,只要平时过日子没见过的一概不认,因此神话啊诗文啊,通通只当是文人骚客痛饮酣畅后的黄粱一梦,聊以抒怀而已。

直到大庆叼着镇魂令放到他面前,他才头一回亲眼见到明间之外,还有冰山暗礁似的那么多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说来,大庆这死猫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赵云澜叼着根草,含含糊糊地抱怨。

“或许他还没找到你。”沈巍淡然道。

闻言,赵云澜朝他挤眉弄眼:“看来这回我们沈老师下手比较快。”

沈巍看他一眼,目光中半是好笑半是确凿:

“每一世都是我比较快。”

 

说这话时两人正近在咫尺,言谈间气息相亲。有沈巍的缩地千尺之术,四境之内无论去哪里都转瞬而至。只需勾住赵云澜腰一揽,顿时一阵平地起狂风,衣袂飘扬,再转眼已改换了天地。夏日里却满眼的寒草稀疏,钟山脚下不寻常的寒气肆虐游走,将两位不速之客裹挟其中。

钟山绵延千里,万丈飞雪悬于头顶,又是上古神话中赫赫有名的神山,单是从山脚仰望,便让人难以不生出威严敬畏之感。

这二人却丝毫不怵,再怎么山神,也算赵云澜的半个邻居,还比邻而居上万年,一点面子总是要给的。何况沈巍还是守护世道安稳的大英雄呢。因此绕山脚探查亦如闲庭信步,寒风呼啸处处预示着不寻常迹象,只因心里有底,也还有心情动动嘴皮子。

 

赵云澜一边轻轻一跃,攀过嶙峋山石,一边接过方才的话头道:“所以你得多点信心,咱都经历过大风大浪了,还这么谨小慎微干什么,拿出你床上那气势来……唔。”

嘴上跑火车险些崴脚,沈巍拉了他一把,略窘迫地转移话题:“所以,你从今早一醒来就都记得?”

“那倒没有。”赵云澜回忆道,“早上睁开眼全是蒙的,浑浑噩噩地就出去了。上午越过越不对劲,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拼命想回忆起来,但是周围人都变成了npc,我怕触发be选项,想问也没处问。”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陷入了时间线异常的世界,身边人物都好像上演着既定剧本,乍一看万事正常却无比违和。而你头脑空空,为了抓住潜在的线索碎片,只得如履薄冰,暂且跟随留在脑中的过去的记忆而动……可身上牵连着至为关切的线索的那人却迟迟不出现。

赵云澜摊了摊手:“所以你知道为什么看见你就生气了吧。”

这是沈巍头一回和这个年纪的赵云澜同行,从前是万万没机会的,因此赵云澜每一跳每一小动作,在他眼里都觉十分新鲜,哪怕在背后多望那人片刻,脸上就控制不住露出笑来。

他低声道:“我知道了。”

赵云澜头也不回,又一跳,语气轻快随意:“你知道啥?‘我错了,下回还敢’,是吧。”一手却伸到身后来牵沈巍的手,然后准确地握住了对方。

有半晌,谁也没言声。赵云澜又说:“我看我得像封建家长似的把你打一顿骂一顿,把你逼急了打骂回来出口恶气,要不你总觉得该我的,是不是?”

他的指腹不易察觉地在沈巍手心摩挲,极缓慢极温柔。“我哪儿舍得啊。日子过得糙点,都怕你受委屈——呦,这里有个山洞。累不,进去歇一会?”

 

不知为何,一说到准备歇息,沈巍顿时觉得若有若无的疲惫感卷上全身,像是整个人在使人困倦的水中浸泡了一天一夜,竟有些提不起力气了。再一看赵云澜,也是径直走进山洞中打了个哈欠。

可他们脚力飞快,日头尚未西斜,而衔烛之龙连个影子都没找到,为何会如此疲惫?

“云澜,”沈巍缓步轻行,以一个随时可以起身的姿势在赵云澜身旁缓缓坐下,轻柔道,“你觉不觉得……”

赵云澜与他对视,那双原本慵懒的眼中警惕之色竟丝毫不逊于他。

“这里时间的流逝和别处不大一样。”

沈巍不禁皱眉。“烛龙发现了我们?”

在这苍茫西北连山中,赵云澜身系昆仑圣地,他的直觉和感应无疑是要敏锐于沈巍的。如果山神或山中精怪有意驱逐他们,赵云澜一定会率先察觉到敌意。

他看起来却不急。

“这倒是未必。”赵云澜说,向洞口遥遥一指,“你看。”

顺着他的视线,映入眼帘的是天边一轮初倚东方的旭日,云朵镶着流金般的边,火红胜血,妖冶无比。沈巍不由得微怔。

这画面,就和他清晨目送赵云澜离家时从窗口看到的一模一样!

 

“其暝乃晦,其视乃明。”赵云澜沉吟片刻,“现在太阳都不动了,导致已经过了一天却还是清晨,我猜,烛龙自己现在可能都处于错乱颠倒状态,根本无暇顾及我们闯入。”

散落的记忆,折返的时空,吹乱三界生息的风,如今甚至出现了不再东升西落的太阳……

若是不及时解决异变,接下来人间还不定要显出怎样狂乱的景象。

沈巍神色凝重:“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根源。若据《山海经》记载,烛龙就居于钟山之下,可我们方才巡察了一圈,却毫无踪迹。”

赵云澜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那缠绕着黑雾的鳞片:“这东西上还有活物气息,想必会与烛龙本尊有所感应。而且我有种预感,烛龙难找,恐怕是因为它根本就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

“……”

既然是龙,还能成什么奇异模样?

赵云澜笑着拍了拍沈巍大腿。“我也不知道,但只要鳞片与烛龙有所感应,我们就一定能蹲守到勘破天机的机会。既然不知不觉都一天了,不如先小憩片刻,权当韬光养晦?”

沈巍点点头,赵云澜便歪头枕在他肩上,毛茸茸的脑袋在颈窝蹭来蹭去,顺理成章地叼了口嫩豆腐。

沈巍无奈,面上微红地扭过头去,过了片刻,却伸长了胳膊悄悄揽过他身子,实属欲盖弥彰。

说是小憩,察觉到的时间流逝不过片刻,两人竟歪倒在一处睡着了。

 

 

赵云澜在一阵干凉的风中再次清醒时,洞中竟已昏暗一片。进入洞中尚是白天,二人也未曾生火,此时黑暗中竟是再无半点活人气息。

他怀里的沈巍也不见了。

赵云澜登时心头一凛。现下唯一光源仅仅来自洞外,不知是何物,微光点点,万籁无声,仿佛连同时间也冻结了,无端令人不安。他呼出一口白气,缓慢而不容置疑地起身,一步一行。

走出洞口,只见钟山夜幕之下,入眼亿万浩渺星辰。

 

 

 

 

5、

没有任何智慧生命能够拒绝仰望星空。

神不能,鬼也不能,而人类物种早在亿万年前第一次望向星辰而双目现出仰慕时,便奠定了他们的上古神话巫卜,数世纪不间断前进的科学成就,以及将踏上孜孜不倦的天际探索之路。

丝毫未经城市污染的星辰此刻在赵云澜眼前现出其原本容貌,质朴,未经修饰,真实而粗犷,将此间唯一的观者卷入无限美丽而神秘的旋涡,似是将神话传颂的,以及科学未解的宇宙之谜题,原原本本呈现在他面前。

群星开始下坠,闪烁的光汇成河流,在他眼中凝成璀璨星河,飞旋,上升,悬停于无垠夜色中。随即星光由远及近渐渐熄灭,绽放出暗红色光辉,化作一条盘旋的长龙形状,横踞天际,周身包裹着重重黑雾。

赵云澜惊叹地目睹着这一切。

饶是他万年前掌有天下名山大川,挟山海,越苍穹,亦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栖居在荒野的上古神明对尘世凡人从前只是个颂歌勾勒出的影子,此刻之后,却将永远成为令人惊叹而绝伦的真实。

视为昼,暝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

这就是钟山山神,烛龙,或称烛阴。

 

赵云澜当然不可能真的掏出一把大剑斩龙嚼肉。就在咫尺之遥,星辰尚未完全熄灭的一端与他沉默凝望,赵云澜有种感觉,烛龙像是受到他身上相似气息的感召而停顿,或许因为一个凡人身上带着龙鳞,或许是他故意未收敛完全的昆仑山风。总之,龙头正在疑惑地核查这位渺小的挑战者。

赵云澜一动不动。他心想,该怎么和这位见首不见尾的神龙交流?

直接说我就是昆仑君,念在昔日邻居的份上今晚帮你睡个好觉,所以您老人家就别再折腾时间了赶紧把三界的烂摊子都复原吧,我也还等着跟爱人回去过柴米油盐的小日子呢——这样够有诚意吗。

可没等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跑马完,黑缠绕的龙头却蓦然后撤,紧绷弓起,黯淡星光之中骤然爆出一道幽蓝色冷光。

只消瞬息,冷光便由一个斑点化作一簇火柱大小,光耀夺目。

霎时间天地大亮,星辰同光。

没等赵云澜反应过来,扑面而来的火焰已经将他整个人席卷其中。他下意识伸手阻挡,却只感受到触手冰凉,紧绷的身体很快失了抗拒的力气,就好像某种冷静而温柔的东西,丝丝缕缕缠绕了他全身。

卧槽。赵云澜仿佛看见自己魂魄离体,身体向后倒去,而跌入潜意识的深海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是,我想和沈巍回去过日子怎么刺激着老人家了?

 

 

 

 

6、

耳畔传来哭声。

头好疼。

赵云澜失去意识不知多久,头痛欲裂,几乎睁不开眼,浑身冰冷提不起半点力气,只觉得有个人温热的手心正握着他,是身上唯一的温度来源。

是个男人。随后他模糊的意识告诉他,似乎是沈巍。

他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沈巍一身粗布白袍,一副解放初期乡村赤脚大夫的装扮,坐在他床边,一手拢着他满是冷汗的额头,一手攥着他掌心。

他把嘴唇咬得毫无血色,眼泪正从脸上淌下来,像一口初春的泉眼。

赵云澜有点惊讶,在他这辈子的印象中,沈巍从未这样哭过。

这又是什么梦?他最近遇上的怪事快能串成串了,一点也无法带入生离死别的悲痛,唯独无比心疼沈巍,于是抬起手,想叫他宝贝别哭了,我活得好好的呢。却只徒劳地动了动嘴唇。

反倒是这一动,看见自己皮肤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疙瘩,有的还脱落得盘根错节,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疮病,恶心得很。赵云澜吓了一大跳,终于意识到:我这是要死了?

不对,是某一世的我要死了。

沈巍感受不到附在濒死的赵云澜身上的生气,身旁没别人,独自涕泪横流,哭得毫无形象。赵云澜心下无奈,残存的意识正随着生命的消逝而消散,只得沉默地望着沈巍,努力从这个破碎场景中寻找只言片语的线索——未果。

 

最后一缕意识抽离,霎时间天旋地转,赵云澜的魂魄又被抛入另一个场景中。

 

这次他站在长袍短衫的一众青年之中,挥着五颜六色的旗子,顺着拥堵的街道前行。车辆和自行车的鸣笛吵得他太阳穴疼,茫然地四顾,忽然见天空像一块天蓝绸缎似的被什么东西撕裂,一条条破布条悬在头顶,徒劳地颤抖尖叫。

天空的尖叫蔓延到人间。人群唰地散开,赵云澜在推搡中一脚踩空,跌进一条暗沟。正叫苦不迭,忽然感觉腰上被什么东西猛捶了一下,他脑子里嗡地一声,随后半身都失去了知觉。

他摸了满手血红,猛然看见兵荒马乱的另一端,有个人朝他没命地冲来。

 

这是什么死亡瞬间整蛊合集吗。赵云澜一脸郁闷地合上了眼睛。

 

又一世。他伸出握狼毫的白皙手腕,从人群环绕的墙垛上揭下军令状。回到家中解开雪白裘袄,换了武服,正衣冠,对镜自顾,仍是年少英气模样,双眼未含血与泪。

“赵云澜”携一把油纸伞步出家门,正是小雨缠绵时节,他踏上柳色浸染的石桥,迎面走来一人,墨色长衫,脸大半被伞遮挡着。

“阁下可知,经此一别,便永无再归之日了。”

“……”他微微一笑,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虽矣,吾往矣。”

正欲错身通过,却被一双毫无血色而青筋突起的手拦在身前。

“赵云澜”微微错愕,站定身,却丝毫不解此人与他有何渊源。

“阁下还有什么事吗?”

雨中,神秘人默然不应,末了摇了摇头。

赵云澜在心里大骂混蛋:小王八蛋给我擦亮眼看看,这可是你老婆!

 

随后场景不断变换,大意却始终如一。

别离。

既是现世之别,红尘浮生之别,亦是生死之别。不同世的沈巍有时抱着他的尸体放声痛哭,有时在他踏上绝路之前试图阻拦,有时化作陌生人姿态救下他,有时眼睁睁看着他在怀里死去。

还有很多支离破碎的记忆,是从某双瞳孔中映出的世界的面貌,而瞳孔的中心却始终只凝望着一个人。有时是赵云澜抱着篮球在树荫下笑,有时在寒风中哆嗦地端着枪,有时漂浮在河流中央,有时伫立在山岗之上,有时唱着古怪的异族的歌。

 

最后的最后,赵云澜又看到了他和沈巍的第一幕。

自己浑身颤抖,满头冷汗,将银鞭与一簇微弱的小火苗贴在沈巍胸前。为时尚且懵懂而狠厉的小鬼王又惊又怕,像条黑色的小野狗,想上前一步讨一个拥抱,又怕弄碎了面前这个人。

彼时天地洪荒,万物生长,黑龙盘旋于天际,金鹏唳鸣于周身。耳畔最后传来一声不似人声的哀鸣。

赵云澜的意识终于彻底平静下来,进入一片昏暗的睡眠。

 

 

他知道了。

一个正常的灵魂在临终之际是绝对不可能看到谁在自己身旁恸哭,又哭成什么稀里哗啦惨样的,因此沈巍选择在每个最终时刻肆无忌惮地陪他,只有这时,他才能撕碎所有伪装,让那颗无处宣泄的真心恣意流出滚烫浓烈的情感,把一切苦、一切难过、一切爱,都扔下没有观众的悬崖。

似乎只有借由一个轮回的这样一次,他才能清空那些过于沉重的心思,继续像个人似的活着,而不是在某一天堕为欲念的野兽。

赵云澜怔怔地想,怪不得沈巍这回的第一反应是畏手畏脚。

只因他见了这幅年轻的面容太多次,可万年里竟没有哪次属于他。连一笑,一跳,一个小动作,都得远远旁观。

以至于就算经历了海誓山盟心意相通,也难以摆脱往日旧习。

 

赵云澜一声极轻叹息,化成最小的一个气泡,融化在潜意识之海里。

沈巍啊沈巍。

要不是今日没入裹挟万卷时光的烛息之中,这些破碎的记忆片段,沈巍会向他提起哪怕一句吗。

 

 

正因为他知道答案,才愈发心如刀绞。

 

 

 

 

7、

潜意识已历经了万千轮回,现实中时间的沙漏却只落下一粟。

赵云澜的身体从烛息中跌出,魂魄归位,眼见着就要重重摔在地上。

料想中的酸痛却并没有出现,只听得一双足音疾步上前,有力的臂膀便不容置疑地将他揽进怀里。赵云澜无力地随他退了几步,仰头见到沈巍惊惧交加的面容。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那心爱之人死在面前的小鬼王,和眼前的沈巍,在他眼中微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沈巍确认他无碍,转而咬牙切齿向洞外盘桓的黑龙,话音中似有恨意的火焰熊熊燃烧:“你敢伤他!”便幻化出七尺斩魂刀劈了上去。

赵云澜微怔半秒,忽然意识到什么。

“沈巍!”他顾不上自己,大吼道,“别过去!”

 

可惜晚了。饶是斩魂刀也斩不断时间之风,赵云澜眼见着沈巍被相同的幽蓝烛焰席卷全身,整个人爆发出灼眼的白光,仿佛正在燃烧自己,接着如同撞上一道看不见的墙壁,忽然失去力气向后倒去。

赵云澜踉跄地爬起来去接他。火焰随即消失了,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沈巍倒在地上,毫发无伤,浑身却突兀颤抖起来。

“沈巍!”赵云澜将他的头枕在自己手臂上,焦急道,“你看见什么了!沈巍,能听见我说话吗!”

躺在地上的人面露痛苦,双唇止不住哆嗦,无助地望着他。

那眼神他刚在支离破碎的记忆里见过千千万万回,只一眼,看得他心都要碎了。

 

赵云澜不知道被卷入烛息会发生什么,每个人在烛焰中储存的记忆、看到的东西又是否一样,但他只为了一件事,无论如何也想要阻止沈巍接近烛龙。

他不能再看一次那样的生离死别了。

 

如果你爱的那人是一座山,你明知道他已撑起你心里的一切天地与混沌,却要眼睁睁看着他无数次化作细弱流沙,自指尖徒劳地流逝。

一个人若是经历了太多这样的事,再坚韧的内心怕是也会崩塌的。

 

“沈巍,”赵云澜压低身体抱着他,嘴唇几乎贴在他颈侧,哑着嗓子,一遍一遍抚摸那颤抖得厉害的脸庞,“忘了刚才见到的那些。我赵云澜就在这儿,安然无恙,完好无损,而且会是说好了陪着你一辈子的那个。”

“我不是那些抓不住的影子,更不是你支离破碎的梦,”他极低极低、几乎是叹息着说,“我是活生生的、能保护好自己的、有自我意志的人。”

 

沈巍眼中晶莹,那双会说话的瞳仁仿佛在努力地辩驳,说不是你,是我欠了你云云,可惜一时恍惚说不出话,只呆呆地望他。

赵云澜不知道还能怎么说,似乎任何安慰的话都太过苍白,且轻飘飘出口的两句抚慰,更像是将这人数万年的炽热心绪弃之不顾,未免太狼心狗肺了些。

他最后展露微笑,啾地一口亲在沈巍嘴唇:“想算总账?回家一笔一笔地算。”

 

 

黑雾缠绕的烛龙在浓稠夜色中盘旋,发出无意义的呼啸,宛如风过深渊。

错乱的钟山山神一见洞口再次现出不速之客,龙头再度弓起,星辰闪起暗淡的光。赵云澜眼见着一袭蓝焰又要扑来,咬牙准备抵挡,正欲点燃怀中符咒,忽听得远方一声悠远的鸟唳。

他一扭头,看见东方天边漫上浅金如梦的朝霞。

 

那是什么东西,赵云澜肉眼完全无法辨识,只看到一片金色的光芒由远及近,所到之处朝霞如一帘锦缎洒向人间。

大抵是一只光耀夺目的大鸟,以晨光为羽,翼及数千里。翩然翱翔而至,恰似飞射而来的箭矢,径直冲向钟山山腰,霎时间便与浓重的黑影缠斗在一起。

金光和黑影仿佛一天一地,代表着两股洪荒之初的力量在半空中战作一团,霎时间风沙大作,电闪雷鸣。赵云澜头一回见识神仙打架,想来倒不是死战,金翅鸟下嘴狠厉,左右逼攻,只管把捆住星辰的黑雾缕缕剥离殆尽,一抛至空中,便迅速被晨光蒸发。

烛龙终于只剩下覆盖周身的一层淡而平静的影子,虽依旧不可见全貌,却不再现出狂躁气势,肆虐的寒气也逐渐平复下来。最后烛龙一声长吟,骤然解作雾气散去,接着复又回归钟山之下。

赵云澜步出洞外,阳光不期洒在脸上。他遥遥望向远方的天空,又看看快要沉入土地的烛龙神和降落在千仞山巅的孤树之上的金翅鸟。

恍然间,片刻前的风雨如晦竟似俯仰一梦。

他肃然拱手,端端正正向天地行了一礼,算作与上古神明的无声答谢。

 

谁知,刚一转身,却有一道径直传入脑海的声音对他讲话。

「镇魂令主,有缘得见。」

这话音带着亿万年时光的沉淀,不怒而自威,若是一个普通人在此,只怕会不能自已地跪倒在地了。赵云澜定身,缓缓仰头望向金翅鸟,或者说那一片无垠的金光。

他朗声答道:“有缘见过阁下。多谢今日出手相助。”

那金光闪动,少顷,声音再次传来。

「我昆仑山系诸神禁地,天地命脉,钟山此变,亦因昆仑不稳所致。私以为,此地尚需有坐镇者,以镇山魂。」

赵云澜默然片刻,忽然刮刮鼻子笑了笑。“大封保全,数千年内必不敢有妖魔兴风作浪。况且我没什么坐镇的能力,承蒙阁下抬爱。”

「洪荒初辟之秘术,阴阳五行之理,若山圣归来,一切可解,自然亦足以强大到守护看重之物与人,亦可洞察轮回每一世。阁下尚记得吾等吗。」

赵云澜心想要是记起您是哪尊大神,我岂不是更走不了了。

他再度端正神色,淡然道:“赵云澜凡人一个,不期通古今格万物,只求守住与心爱之人的誓盟,与他共度此生,便足矣。”

说到这个地步,便不必再添多余的话了。金翅鸟既然明知道他昆仑君的这一重身份还开口称令主,说明一开始就没有强留的意思。这份敬重他心领神会。

面对赵云澜,那片金光沉默着,似在打量他。

俄而轻道:「烦劳向小猫崽问好。」

 

随着这一声,金翅鸟展翅而翔,刹那间金光大振,其翼若流云,不知几千里,如万千火光散入人间。

 

赵云澜在原地伫立片刻,忽然模模糊糊地忆起,仿佛万年前的昆仑山上也有一个金色的影子,时常叼着大庆油光水滑的后颈皮,把这小倒霉蛋从冰川裂缝的边上丢回来。

 

 

 

 

8、

“所以,你这朋友够有能耐的,比你强。”赵云澜窝在特调处的软皮沙发上,整个身子像没了骨头,随手拍了猫形大庆一巴掌,“这回救了我和沈老师,连带着我心情好,给你奖励小鱼干三个。”

大庆对他嗤之以鼻,却认真思索道:“金色的大鸟,住在昆仑山,还认得你……”

人形辞典沈老师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过来。

“背上小处无羽,一万九千里,”他先往一人一猫嘴里各插了一小块西瓜,然后将大块的分给围在沙发旁的其他人,“是希有吧。”

这名一出,果然是上古神鸟。他们此行简直是神话探秘之旅,各种听过的没听过的神话传说都挨个见识了一遍,回到恢复原状的世界中把奇遇一讲,众人纷纷啧啧称奇。

大庆捋着猫胡须感叹:“从来没想过山上的朋友都这么出名哎。”

赵云澜道:“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大庆“喵”地暴起:“再看看你!”

一人一猫扭打起来。可尽管嘲笑对方没型没样,彼此却又心知肚明,那些白雪山巅之上的记忆对现在车水马龙中的生活只意味着一些五光十色而模糊的影子,就像始终不见全貌的烛龙和希有,一切早已悄然改换,过去的不再举足轻重。他们还有眼前的生活。

大庆想的是:当神仙能窝在特调处吃小鱼干吗。

赵云澜想的是:回山上去有什么好,能调戏美人吗,能抢下属的零嘴吗。

思及此,目光正撞见沈巍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对了,还没跟他算总账呢。

莫名其妙吸了一大口惨淡的轮回旧事,如今又能看见那双蓄着陈年佳酿的眼睛里含笑,赵云澜忽然心情大好,决定钱包大出血一把,先把沈巍灌醉到服软再说,便像个土皇帝似的大笔一挥,准备带特调处全体下馆子喝酒吃肉。

这话一出,普天同庆,涂指甲油的不涂了,念经的也不念了,研究K线图的更是完全抛之脑后:那点存款平仓到哪辈子才能平出一顿饭钱呢?生活中虽然充满了柴米油盐的琐碎,却也有时会被一个惊喜砸个满头。总之,一众人马浩浩荡荡跟着领导同志胡吃海塞去也。

 

 

 

 

 

END.

 

 

 

如果这个故事对你有所触动的话请给我评论好吗朋友们!写完真的好想听阅读感想了

今天立秋,该贴秋膘啦,祝大家也吃好喝好,也请继续支持巍澜百日活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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