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香如故 (六)

++私心补全青玄在人间的故事

++节奏慢,没有核心情节

++本文的第一生产力:理性吹爆青玄小可爱,嗯

前文:        

争取年前完结


师青玄一怔,第一反应有些哭笑不得:“第一好的朋友也没什么‘特权’呀。”

他试图从和友人那极度不对等的相处中回忆,有没有给过他的明兄什么特殊照顾,能想到的除了吃吃吃多付过几次钱之外,反而是他撒娇耍贫嘴拖着人家折腾的情况更多。

“.…..”师青玄只好诚恳地劝他:“某种意义上讲,那位被我折腾的可惨了,做第一没什么好处,真的。”

 

小叶子却执拗得很,一扬脖子道:“不行,我做最好的做习惯了,只排在第三位我会不高兴。”

师青玄失笑:“没看出来你这么争强好胜啊,过了这茬不如去考学吧?”

少年把他那只又凑过来打算彰显长辈风范的手扒拉下来,不依不饶道:“为什么不能?那人有什么特殊的?”

不知为何,少年给人一种不得到某些答案誓不罢休的来势汹汹。

他只好说:“是啊,是挺特殊的。”想了想,觉得袒露一下真话也没什么,“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我亏欠了很多的人吗?就是他,我第一好的朋友……哎,你那是什么表情?”

少年的五官都有点不自在:“……他害得你家破人亡,你还当他是朋友?”一张口,嗓音竟也略带怪异的喑哑。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他害我?”师青玄有些莫名,“不过从结果看确实比较惨,那是我……和我哥该还的。总体来讲,我们两个做朋友时,还是我麻烦他更多。”

他仰头看了看天,大概是脖子酸了,突然有些惆怅:“咳,发生了这么多事,人家多半也不会再拿我当朋友了,哈哈,有没有‘当过朋友’其实还难说呢。”

 

小叶子冷淡道:“这人不待见你,你还不把他撤下来。”

闻言,师青玄瞪了他一眼,无奈道:“你这孩子可真死心眼……好吧,我跟你讲讲。”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随手捡起一根木棒在砂土里划拉出一个圈:“这个世界上呢,很多事并不像你想象的全是非黑即白,非完满即破碎。有些东西,破坏过一次就会永远留下伤疤。你想,人们常说‘破镜重圆’,可重圆的镜子也布满裂痕,是吧。”

“可也有些东西呢,只要一生拥有过一次,食髓知味,纵使之后自己坠入刀山火海,也不愿让任何污浊抹黑了往昔那份美好。就像一抹光,即便微弱,有了它你就知道自己前方还有路,还有精力继续走下去。”

 

因为世间美好帮助你对抗苦难,因为世间温情提醒你充满希望,因为有人陪伴你,愿意信任你——

 

大冬天的室外并不是一个适合传授人生经验的好地方,因此师青玄并没有放任自己过长沉湎于追忆,他很快就从虚幻的空虚里摆脱,晃了晃脑袋,又手欠地拿小木棒戳了戳尚处于石雕状态的少年:“看你每次都听得这么入迷,我的故事有那么有意思吗?我简直要以为你是被勾起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往了。”

 

小叶子也回过神来,眼中竟有明光闪烁。可还没等坐地上的人看清楚,他已经垂下眼,火急火燎地伸手拔起铁铲,把二十多斤比他本人还高的铲子在空中挥得呼呼生风,用力挥舞着又砸进一堆炭堆里,像开足马力的骡机一样运转起来。

看那意思,似乎是闭门谢客,再也不想和他对上视线了,一本正经却驴唇不对马嘴答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来看这座庙重建的进展的,趁着能走路快去那边,那边好多人很久都没见到你了。”

“怎么,下逐客令啊?”师青玄笑眯眯道,“又改主意不想做本风师第一好的朋友了?”

“本来我也不想,就是……就是赏你个脸。”

“那不行。你听说过一句话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么?”他大咧咧地歪坐在沙堆上,“大不了我今天就不走了。”

“.…..”

小叶子把铲子一插,终于又无奈地抬起眼,无声谴责某人犯贱了。

 

只是玩笑要开,正事也要干。师青玄说也说完了,玩也玩够了,向天一伸手,小叶子便极有默契地一把将他拉起来,待一站稳,拐杖马上被粗暴地塞进他怀里。

他忍住笑,轻轻揉了揉少年的头发,顺手又占了个便宜:“知道你想在我心里做第一了,没事,别气馁,就算没钱带你吃好的,也能帮你做点别的。”

小叶子抬头望他,毫无波澜地说:“比如?”

“比如……”师青玄眼珠一转,见面前插着铁铲的一堆黑炭堆,一看清理就要耗不少力气,“帮你加油鼓劲?”

“.…..”小叶子嘴角一撇。

师青玄想了想,“可惜我现在没有扇子……”

少年目光一敛:“什么扇子?”

“哦,我原来习惯手里拿一把扇子的,不过后来机缘巧合,没法用了。”师青玄轻描淡写,歪歪脑袋,回过神来又呵呵笑道,“要是有把扇子,我可以给你跳舞鼓劲,跳得肯定比瑶池仙子还好看。你一高兴,就能从庙这头一直挖到皇宫那头,打个地洞,以后随便进皇宫大吃大喝,大家就都发达了,哈哈哈哈……”

“.…..”

似乎真的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小叶子一脸一言难尽地捂住了额头。

 

 

最终在软硬兼施的再三恳求之下,“风姿绰约”的风师大人没能展示他浑然天成的加油技巧,饶有兴趣地从旁看了一会儿小叶子挥铲挖土。少年人的身板挺结实,寒冬腊月里不一会儿就冒出一层薄汗,黏在绷紧的小臂上而显出较为柔和的肌肉轮廓。

师青玄温情脉脉地看了片刻,自觉有点慈爱泛滥,把小叶子看得浑身不自在,铲子几次差点劈在脚趾。为保全少年四肢健全他只得悻悻地转移视线,打算回归正事,看看殿前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当他甫一入院门就被与殿前众人商量事的火眼儿瞄见了。师青玄没他眼力那么好,慢慢晃过去时只看到众人交头接耳一阵后散开,各自回到工作岗位。几个腿脚相对利索的汉子走过来迎他。

师青玄也并不多想,攥着拐杖没撒手:“没事没事,小叶子打的这副拐杖我使得可方便了,怎么样,庙里的兄弟都还好吗?”

他正好与坐在推车上的铜镚儿擦肩而过,一把按住了他,“哎,铜镚儿,总算见着你了,听说你这几天站不起来都非要孩子们带你来庙这边,是从地里挖出什么稀世珍宝了?给我也看看?”

铜镚儿的确看起来容光焕发,却好像憋着什么似的就是不肯多说,只顾朝他挤眉弄眼。那张平日里就显出市井匪气的脸这一挤,实在是凶横又好笑,不过大概也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笑得出来。

师青玄一拍推车椅背,“你这样,”他学着那副模样也龇牙咧嘴,像只作妖的小猴子,“是什么意思啊?”

来之前他其实有点怕这样一个嘴硬心软的中年汉子终于见到救命恩人,特别是身负重伤的救命恩人,说不定又是那副“憋在心里等哪天又不声不响地一股脑报偿回来”的态度。师青玄自觉很有自知之明,自认从未帮别人担过性命攸关的大事,踟蹰地不知道该做何态度才能妥帖面对,怕对方反应太激烈自己吃不消,因而故意先开腔打趣,就为了化解某种高人一等的尴尬。看同伴精神头充足,丝毫没有执手相看泪眼的意思,他心中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一点也不想再提及自己之前这档子“壮举”了。

 

一旁火眼儿飞速地上下打量他,忙岔开话题:“还说他,你自己才是,行动不方便还非要过来。现在不觉得疼,以后长成我这样可怎么办?”

他伸出自己折断后重新长歪的脚腕,坦然的态度宛如水果小贩展示板车上一只干瘪的苹果。

师青玄道:“我加固了一圈,大概没问题。哎不过长歪就长歪吧,还能走就行,也不指望比美去了……”

这并不太像是以美为贵的人会说出来的话,不过他如今对这些也不大在意。

火眼儿知道他的伤,也知道这人以前多半没受过什么苦,不禁有点心疼,笑着说:“铜镚儿好歹还有人推着,你能耐可大,还是自己蹦来的。左脚不疼吗?”

师青玄连忙摆摆手:“用了麻药,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得很呢。”想起此人还考虑过请高人为他渡劫,又诚恳道,“这几天给大家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别再把自己当外人了。俗话怎么说来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咱们共患过大难一场,就比亲兄弟还亲了。家倒了,大过年的没地方去,不还是大家一起凑活着么。”

 

这个“家”字让师青玄心里生出丝丝融融的暖意。他道:“说到这个,我来时才知道要过年了,这几天大家争取别天寒地冻地睡了吧,医馆里不知能住下几个,能挤挤就挤挤,反正热闹点也更有年味……”

“小叶子都跟我们说过,你就安心吧,”火眼儿笑眯眯地说,“以前没注意这孩子办事这么利落,重建的事快了好多。有他在,说不定真能赶在正月结束前把庙建起来。一开始他承诺的时候我们还都不信。”

师青玄点点头,瞄一眼正院门前干活的少年,想起什么,问:“小叶子是哪里人氏?”

“当地人吧,”火眼儿说,“出生没多久就让父母送到庙里来,我们好多人看着他长大的。从没出过远门,但是野得不行,相当欢实的孩子。听说他还挺照顾你的?”

师青玄思考片刻,不知该怎么答。小叶子第一次和他一同出门那会儿,的确给人感觉还是个年纪小有点嘴损而又比较靠谱的孩子,但越接触越发现,其实这孩子并不像年龄相符的那样童真,一般同龄人注意不到的事,他却思虑周全。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表现出来的那些揶揄的玩笑话,故意扬眉吐气地调侃他,似乎是必须要做给人看的,他心里隐约考虑着别的事,却扮作另一副面孔以避而不谈。

特别是师青玄出了事之后,他的言谈举止已经不能被称为一个“孩子”,就说是少年,都成熟过头了。而“早熟”这个师青玄根据观察所得的评价,似乎又和其他与他朝夕相处的人背道而驰。

总不能是师青玄太顽劣太能折腾,催使这个照顾他的孩子一夜白头吧。

 

“没什么,”他把多余的杂念晃出,忽发觉左腿传来阵阵钝痛,不知是不是麻药快过劲了,不敢久留,于是定定神道,“就这样吧。我回去和医馆的人商量商量,除夕夜能不能让大家过来挤一挤。你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我做着方便的?”

“还真有。”火眼儿想了想,有些为难,“你有什么过年庆祝的好点子吗?”

 

据说陪同小孩子们过节是一项万分艰巨的任务。事实上,师青玄只是回到医馆稍微一问,立刻就引来孩子们势如蜂蝶的围攻,这个拽他袖子那个拉他衣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以往的新春夜大人们过得如何敷衍,如何分几颗糖果就匆匆了事。光听语气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听得人哭笑不得。

虽然他们平时看起来都乐乐呵呵很懂得知足,但毕竟穷的叮当响,没钱怎么筹办过节,大概也能想象出来——承袭往日,打个哈欠就过去了。

但是孩子不一样,一年的终结、游艺社火、庙会,某一顿团聚的晚宴,某一朵花灯烛焰捧在手心里,这些体验都会在年轻的心灵中占据一袭凛然的仪式感,既使人敬畏,又满溢着足以铭记终生的兴奋。

像师青玄这种活了上百岁的,不当神仙就该被称作老妖怪,偏偏一颗心炽热得宛如初入世的少年,平生最见不得好人恶报,希冀落空,近一点的就是不忍见小孩子垂头丧气。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在钻研玩乐方面数一数二的他也确实有些无从下手。

他寻思着,小孩子的心思总归是问有经验的好,赶巧腊八那天穷酸的医馆勉强赶了一回时令,心灵手勤的女医师们买回八样豆在院里熬了一大锅腊八粥,总算不必再为无米之炊。那天晚上小叶子做工回来探望师青玄,本想在门口看一眼就走,后者趁机赶紧按住他,起身到院里盛了满满两大碗粥,带着腾腾热气端进屋里。两人一饮而尽,然后一个靠在床头一个坐在床边聊天。

 

师青玄说:“问你一个问题,你过年时一般做点什么?”

小叶子捧碗的手一顿。“怎么?”

“快过年了,我干活帮不上忙,总能做点准备让大家高高兴兴的过年吧。正好孩子们哭闹着抱怨往年总是敷衍了事,我想着要是有什么好玩的,稍微筹办一下不是挺好的么。”

小叶子从纸包里拿出一只烤红薯,是他在回来路上买的,刚出炉不久正是浓郁的金黄甜香扑鼻。他一边剥着皮,一边心不在焉道:“夸大其词吧。那帮小孩,不过是看你能跟他们玩到一块而已,就喜欢围在你身边蹬鼻子上脸。”

他明明自己也顶着一张半大不小的青涩面孔,语气却一副不满。师青玄被他逗笑了:“不过,这里物资贫瘠,过年时也只能吃点糖果,想来确实不够热闹啊。”

“物资贫瘠所以能吃到糖果就不错了,又不是高位显赫的人家,哪有那么多可挑挑拣拣的。”少年似乎话里有话。他剥完焦糖似的红薯,从中间掰开,冒着热气将其中一半放进师青玄手里。

师青玄摆摆手,表示自己的食量一碗粥足矣。

他总觉得自己做人经验太少,连哄孩子们玩多半都不会,很多时候还要反过来受照料,深感心虚,便又请教道:“那游戏呢?一般的小孩子有什么喜欢玩的?”

小叶子没立刻回答,一口一口啃红薯,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让师青玄无端觉得有点像灌木丛里的花栗鼠。

花栗鼠趁着咀嚼的空当慢条斯理道:“这里的孩子平时生活枯燥得很,编不出什么游戏可玩,远不如你有想象力。我看你平时玩的那些击鼓传花、掷骰子之类的就足矣……”他不小心呛了一口,“咳我的意思是,你这种富贵闲人,小时候肯定玩过击鼓传花吧?”

师青玄反问:“你也玩过吗?”

“我……以前陪人玩过。”

师青玄又问:“是家中有弟弟妹妹需要陪伴?”

“.…..”少年目光一敛,避开探寻的视线,“.…..没有。”

 

房间里陷入了满含甜香的短暂沉默。

 

“虽然没机会真正照顾小孩,”小叶子啃完一只红薯,又从纸包里拿出另一只,缓缓道,“但是我曾陪一个相当有童心的大人过年。”

师青玄好奇地歪了歪头。“是吗。”

“那人家里是个暴发户,所以什么时候都吃穿不愁,平日里乐趣的来源反而是向周围人耍赖看他们吃瘪,不捣些乱就不痛快。”

“这个……”师青玄苦笑起来。

“后来这人家道中落,落差太大,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小叶子偏过头,非常自然地给了师青玄一个“我知道你肯定能理解”的眼神,待后者配合地点点头后继续道,“或许即使是陷入烂泥里的人,也能留着一口气从头再来,我无从知晓——不过,我是这样祈盼的。”

师青玄轻轻吸了一口气,安静地注视着他。

 

“人在身处极度优渥或者极端险恶环境时很难意识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其实「生存」所求并不多——温饱,尊严,被什么人需要,一点快乐,便足矣。”少年低声道,“无论是神、人还是鬼,老者还是幼童,期待的无非是四个字,‘真心待我’。”

他深深看了师青玄一眼。

 

“有的时候,知道有人愿意为你守着一份真心,愿意在你堕入万劫不复时拉你一把,就比万千金山银山还要可贵。”

 

 

恍然间,他大概感觉到自己说的太多了,含义表露的似乎又太过,使得房间内的氛围竟一下子从坦然的温情脉脉发酵得有些深沉暧昧,连霞光中的面孔轮廓都笼上了几分朦胧,无端些许慌张起来。

小叶子猛地埋头苦吃,剥红薯皮和啃红薯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动作如行云流水,吃完立刻端起碗目不斜视地撩开门帘落荒而逃。

还没等师青玄反应过来,他又迅速从门后探进脑袋,有些不情不愿,欲盖弥彰地补充:“那些小人精个个敏锐,早就知道你全心全意对他们好,所以你只要照着你能想到的陪他们玩,哪怕过得像往常一样都足够了。唔……总之你自己想吧。”

话音未落又扭头跑了。不知是觉得有些紧张还是不好意思的。

  

直到夜幕初升,师青玄才慢慢拢回思绪。他偏头看了看窗外,寒冬院落几株梅树间散落着如星点跃动的烛火映入眼帘,忽然一阵五味杂陈涌上心头。

一方面是他模模糊糊地想到,面前这人是不是从来没和颜悦色地跟他一股脑地说过这么多的话,竟有些受宠若惊,另一方面,又觉得结结实实地接了一把滚烫的真心。

这人似乎总是这样,趁他毫无防备时突然卸去平日里所有冰冷坚硬的伪装,猝然剥开内里柔软而又坦率到近乎执拗的真心给他看,完全不给人反应或是推拒的机会。

 

然而最让他难以忘怀的,还是那一个深藏万水千山的注视。

 

 

 

tbc.

私心超级喜欢首尾两段错位的表白,我爱他俩相处的这种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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